10月3日,墨脱——波密,140公里,天气:阴有小雨
由于昨日约好今早7点出发,天不亮我们都已起床。自从离开八一后就没享受过柔软的席梦思,昨晚总算睡了个踏实安稳觉。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是去叫醒寒和小星,寒依然保持着老习惯,早早就起来了,而小星,睡到动都不想动,被我们逼着爬起来。问他们身体感觉如何,寒说,除了脚还有些疼外,其他基本恢复正常。
行囊全部收拾到位,昨儿洗的冲锋裤已半干,被放入防水袋装进了背包,登山鞋依然湿漉漉的,只好用塑料袋单独装起。我率先退了房,背起登山包,左手拎着食品,右手拎着湿鞋,出门来到街上的小吃店,点好稀饭和*,等待他们。
吃饭间,四川大哥说东北人还没起来,他们订的车也不知在哪里,他很不放心。我告诉他我想换车的事,我说,我们一直都是三个人一起走,习惯了,再说,他俩路上吃的东西都在我这儿,坐同一乘车要方便些,大哥表示理解,要我呆会儿再跟东北人说一下,我说好。
吃完饭,先将寒和小星送去坐车,再次咨询老板换车的事,老板肯定地回答,没问题!并说东北人包的车也是他们家的,两乘车的司机还是叔侄俩,于是很放心回到小吃店,继续等待。
快7点时,东北人坐坐着车来到小吃店门前,他们的行李都已上车,四川大哥和川妹子也将行李搬上了车,东北人边吃饭边问我为什么不放行李,我告诉他们我打算和另一部车上的人换车,请他们稍等。东北人神情有些不悦,说,今天有可能会封路,要赶早走。我说好,那我催催寒那边。打电话给寒,要他车上的那个人快点过来,寒说,人还没到,老板正在联系,要我们等等。这边,东北人吃完饭上了车,大约等了5分钟左右,不知道在车里说了什么,坐后排的四川大哥略显焦急地问我换人的事究竟怎样,催我快点,我再次给寒打电话,要他确定换车的人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寒说,那人快到修车店了,要我们再等一会儿。电话还没打完,我面前的车突然发动,一溜烟跑了,我一时愣在原地。
又过了七八分钟,寒他们坐的车终于来了,寒跳下车问我怎么回事,我说前面那个车莫名其妙突然跑了。寒说,会不会是去加油了?我说不知道,他们没打招呼就跑了。寒说,要不让司机问问他叔叔。寒请司机打电话跟他叔叔联系,可司机说没信号联系不上,我们想自己联系,又没四川大哥和东北人的电话。原地等了一会儿,没见那车回头,寒说,不磨蹭了,上车吧,赶紧去追他们。我看看已塞得满满当当、坐得满满当当的车,有些犹豫:要不,你们先走,我换一乘车?寒说,你当是在城里坐公交啊,一会一乘一会一乘的,这儿一天都说不准只这两台车出去,再说,他们那部车少了一个人,司机还不得在前面等着?走吧,别犹豫了!说着,将我的行李硬塞进第三排座位,我抱歉地对座位上的俩年轻人说:对不起,让你们受挤了。
这乘车已经坐满六人,我上去,只好挤在寒、小星和一位女士(就是原本要和我换车的那人)坐的第二排中。猎豹的越野车,空间原本不大,加之寒那块头,一人至少要抵一个半人,那种拥挤无法想象,好在想着只要追上前面那乘车,就没问题了,咬咬牙,坚持吧。
而我们即将面对的,就是这样一条“顶级越野道路”。
我挤在寒和小星中间,尽管身体已尽可能往前靠,却仍将他俩挤得只能斜着身子坐,小星坐中间还凑合,寒个子高又靠着车门边,车子一颠簸,脑袋就会撞到上拉手,走出不远,他已被撞得七荤八素。车过检查站,确定今天并没有封路的消息,原本打算在检查站与前车会合的想法落空,而看我们这车醉汉行路式歪歪斜斜的走法,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追上他们,于是,我们再次要求司机和他叔叔联系,请他叔叔在适当的地方将车停下等我们。电话打通了,可是对方不接,我隐约感觉事情有些不妙。果然,走了一小时左右,由于前方堵车,我们终于追上了东北人坐的那乘车。司机带着那位换车的妇女走到他们车跟前,说了几句,那妇女就掉头回来了,问她怎么了,她说:人家车上的人说,车他们包了,不让上别的人。事情已很明显,那车已经将我除名了!我顿然觉得脑门充血,想下去跟他们理论,被寒拦住:人家已下逐客令,你何必去自讨没趣?我自忖一番,倘若我过去,他们未必敢不让我上车,可,与那样的人共车,我的心会舒坦吗?我原就是个宁缺毋滥的人,既和他们不是一路人,那就各行各的道吧。
可我们现在这种坐法,不仅我膝盖被顶得酸疼,其他三人也受拖累,时间长了,肯定大家都受不了。经过一番琢磨,我决定反过来坐,我反身坐到主驾与副驾之间的杯座上,用双脚抵着座椅边沿,这样,我占用寒和小星之间的空间就可以缩到最小,他们基本可以恢复到正常坐法。我伸开双臂,用两手死死把住两边门上方的拉手,一方面是维持身体平衡,另一方面也是减少身体对杯座的压力,司机对我这样坐原就不高兴,倘若不小心再把他的杯座坐坏了,那还得了。这种坐法,最大的问题是必须弯腰躬身低头,所以,那一路路况如何,我不是通过眼睛看到,而是通过身体的摇晃程度和与他们的交谈得知。
反坐之后,才看清第三排原来坐着一对俊男靓女,特别是那女孩,有着一张明星般的瓜子脸和山野女孩特有的清纯气质,倘若被网络推手发现,不定就能红过天仙MM。我这人对美有一种极度的痴迷,现在,虽然看不上美景,但能有这么美丽的女孩在视线中,这一路也算是赏心悦目了。
长路漫漫,危坐易倦,何以解乏,唯有大话。
不到150公里的路被我说成“长路”,各位心下恐怕不以为然,但看完此节,或许你就会首肯我的说法。
吹牛从面前的境遇开始。我说我这辈子走的路坐的车都算不少,可这样倒着坐、并且是坐在杯架上的坐法却从未有过,这段经历几乎可与小星穿旅游鞋、拄竹拐杖走墨脱相媲美。寒问,这样坐是不是很难受?我说,比刚才挤一块坐着舒服多了。确实,我现在除了不能挺直腰杆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可以充分舒展开来,整个人基本算是得到解放。我的淡定使后座的俩年轻人产生了好奇,他们问我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吃过很多苦。哈,这可是我胡吹的底料,我一一历数自己的旅行经历,和途中的奇闻逸事,不要说他们听得兴致盎然,就是寒和小星,恐怕也要对我有重新的认识。当我说到某些寒也到过的地方,他会不由自主插进他的故事,于是,关于同一个地方的不同记忆,就在这小小的车厢里飘荡。和寒虽然几日同行,彼此却基本无甚了解,因为我们极少在聊天中涉及自己的现实生活和过去的经历,而此刻,在这样一条不能被称之为公路的道路上,在车辆的颠簸与摇晃中,我们谈起生命中那些难忘的片段,那些可以让我们记忆一辈子的人与事,有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悄悄流入我们的心田,以至于让我忽视了眼前的艰难险阻。我对当时路况唯一的感受就是颠簸,而在每一个大的颠簸来临之前,寒都会用他的大手紧紧握住我靠他这边的那只手,固定住我的力量。后来,我问寒:你是不是看到前面危险,就会握住我的手?寒反问:你说呢?我又问:那你为什么很快又会放开?寒说:我只能为人解危,不能趁人之危。可惜寒并不知道,如果能被他一直这样握着,我宁可那一路全是危险。
波墨公路上,最令人头疼的不是路烂,而是会车。因为道路过于狭窄,基本只容一辆车勉强通过,一旦对面来车,我们就只得后退,司机会极其小心地将车缓缓后退,一直退到相对宽些的地方,要不紧挨着山壁,甚至会半个轮子倾斜着;要不恰好贴着悬崖,害得坐车里的我们都不敢用力呼吸,生怕呼吸声重了,车会晃动,一个不小心就坠入深崖,那种停车的分寸把握、会车的技术水平,和对路况的了若指掌,绝非一般汽车驾驶员可为。如果说墨脱徒步考验的是徒步者的毅力和体力,那么,波墨公路考验的就是驾驶员的技术和胆略,二者缺一不可。
好贴 好人
过52K后,我们开始翻越嘎隆拉山。
关于墨脱公路,外界其实存在着很多模糊认识。当我在墨脱县城发短信告知朋友我将坐车去波密时,得到的反应基本都是:不是说墨脱是中国最后一个不通公路的县城吗,你怎么可以坐车出来?其实,从2006年起,波密至墨脱已基本实现7—10月四个月的全线通行,只是由于地质灾害频繁、气候条件恶劣等原因,造成公路只能分季分段初通,且通车时间断断续续难以把握。所以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墨脱县至今仍是我国唯一不能全年通车的县。
而现在正在进行的新扎墨公路建设规划是:从波密扎木镇到24K铺设柏油路面;打通嘎隆拉山隧道,确保其延伸至80K路段畅通;其余路段尽量在利用原扎墨简易公路的基础上整治、拓宽改建而成。在这个计划中,嘎隆拉山隧道是扎墨公路通车的关键,这条长3315米的隧道,可以将扎墨公路的里程缩短约24公里,更重要的是,它不受气候变迁的影响,从而有望结束因嘎隆拉山大雪封山波墨之间大半年交通阻断的历史,使公路通行时间至少达到9个月以上。嘎隆拉山隧道从09年4月开建,经过20个月的奋战,终于即将打通。
我选择在今年徒步墨脱,其实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想亲眼看一看墨脱公路的建设,最好能亲手拍下这一历史性画面,可一路行来,除了三三两两维护路面的工人,没见到任何公路建设场景,原来,一切都要等待嘎隆拉山隧道的开通。一旦隧道打通,机械设备、建筑材料即可高效率大批量进入工地,扎墨公路的改建工程也将全面铺开。
而在2010年的10月,我们依然要翻越海拔4800米的嘎隆拉山,从52K到24K不到30公里路程,我们走了将近3个小时——因为堵车。
这回,似乎连县长的车也没辙了。
下午6点过10分,天色已暗,我们停在嘎隆拉狭窄险峻的山路上,头顶是一条向下倾斜的车灯线,脚下是另一条同样倾斜的车灯线,我知道,在这条线之外,也许不到十公分,就是真真实实的死亡线。每年,都会有车从嘎隆拉山上翻滚而下,每年,都会有不同的生命消失于此,此刻,我们与死神只是一线之隔。
我们必须等待,等待山上的车全部下完。那种等待,令人心悸。因为我们的车几乎就停在悬崖边,每当一辆大车擦着我们的车身过去,我们的心都会纠结成一团,坐在车里一下都不敢动,只能默默祈祷老天保佑,别让气流将我们掀下山去。遇上个别水平臭的司机,吓得手发抖,会不了车,就有老司机一边骂着一边帮他把车开过去。走波墨线难,翻嘎隆拉更难,夜间过嘎隆拉山则是难上加难。
终于,下山的车全部过完,司机将车开回到路中央,我们的呼吸这才变得顺畅起来。寒说,只要坐车走过墨脱的路,你从此不会惧怕任何道路快到山顶时,居然下起了大雪,在夜灯照射下,雪片如绒花漫天飞舞,美丽得惊人。寒挤过身子打开窗,想拍摄雪景,一股冷风把脚穿拖鞋身着衬衣的我冻得哆嗦起来,他赶紧将窗关闭。
9月29日中午,翻多雄拉山,我们遭遇冬季;晚上到达拉格,进入春季;10月1、2日,汉密至背崩至墨脱,基本行走于夏季,而此刻,俨然又回到了冬季。四季轮回,在此只需要短短几天时间。
到达波密县城时,已是晚上10点多,从早上7点半出发算起,140公里的路,我们走了14个多小时,平均时速每小时不到10公里。
原帖由 漂流族 于 2011-03-24 16:51 发表在 2046 楼
而我们即将面对的,就是这样一条“顶级越野道路”。我挤在寒和小星中间,尽管身体已尽可能往前靠,却仍将他俩挤得只能斜着身子坐,小星坐中间还凑合,寒个子高又靠着车门边,车子一颠簸,脑袋就会撞到上拉手,走出不远,他已被撞得七荤八素。车过检查站,确定今天并没有封路的…
写得太精彩了,全文一直在跟读。只是字体有些小,读得有些累。一整天在电脑,眼睛有些受不了。
我去过西藏,熟悉那里的景色。但是,却没有底气去做这么一件英雄气概的事情。你们太了不起了。希望作者把这个贴子整成一本书,包括图、文。这将是一个里程牌式的文章。
作者作为一名女性,有着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女性,用她的善良、细腻、坚强、美丽、理智和坚韧的意志走过这一段路,真是太让人鼓舞与兴奋了。
成功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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