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暮春,我陪伴长漂队员许瑞详,沿白玉至巴塘的金沙江畔寻访当年遇险旧址,祭奠再未登岸的队友。在巴塘县当年的整休点,夜谈中了解到波戈溪乡音巴活佛开办的藏族小学遇到困难,难以为继。经实地考察,情况更是令人泪目,回渝后,立马募集援教物资,装车送往。
物资送到了,人却想再做点什么。于是,老许劝我在当年很红的天涯社区BBS发贴子,期望能感动几个人来驻村支教。我非常认真的问:“文章中需要几个泪点?” 他说三个吧,能哭三次的人,总会来一个当教师。我说,好。
说巧不巧,还真的是:一位内江师专的毕业季女生看后红着眼圈,从成都老南门长途站乘班车来了。没有攻略,没有联系接应,加上离开县城和国道后,没有2G信号,她仅凭借我帖子中对位置的描述(语焉不详),想象着地图上最近的两点一线,居然在海子山后某村庄的招呼站下了车,只身一人,穿过山下深谷,朝着相秋曲根雪山深处的措拉学错湖走去!好家伙,这一走老半天,除偶遇几头散放的牦牛,是越走 越荒无人烟。就这样,走呀走, 眼见这天儿时己晚,她坐在通往垭口的小道上抹起眼泪,连自己都记不清这是路上哭的第几回了。恰好这次,有个放牧的藏族汉子路过,说这附近常有野熊出没,问她这是要上山还是下山?
因为听不懂她说要去的地方,她只好把从我贴子中翻拍的照片拿给放牧人看,就是那张活佛与孩子们的合照。藏民几乎都认得当地的活佛,最后,汉子用马驮着体能已严重透支、快要撑不住的她,在山里藏家先歇息,第二天才去到活佛办的寄宿学校。在如此一夜晚,煨桑炉中余烬暗红,却将最后的温暖,留给远道而来的女生,纯真而执着、感性又倔犟的小女生。
今年五月,我穿越格聂南线时再过巴塘。不料活佛在闭关,不便见人。我在离开寺庙前用电话问音巴活佛,还记得十年前来支教的那个女同学吗?他说她呀,只知道她毕业后,在藏区一个小县城当老师,具体的就不知道了。我听后沉默。一天后,我又想起这事儿来,突然没能控制住自己情绪,钻进路边的沙棘林,偷偷哭了。十年,女生也快变成妇人,这十多年,几乎是她一生中最好的青葱时光!当年我的贴子,早己随社区BBS日渐沉落,没入历史的天涯洪荒。而我当年,虽然写好了故事中三个哭点,猜到了故事开头,却没想十年以后,贴子之外还有第4个哭点,它突如其来、奔涌而至,猝不及防将我紧紧包围。是那里出了问题?这故事的结尾?又或者,是我把貌似正确的事,做成了别人付之一生的试错?记得她到达那天,活佛正带着二十几个小孩在棤拉学错湖边搞活动(类似我们现在的“团建”),没在庙里,当时还留在学校帮忙的老许,仿佛猜到有人会来,赶紧把他早准备好的那件新羽绒服,扎扎实实地包裹在女生身上,并专门多留下几天,陪她适应艰苦的环境。但我呢?我居然抽不出时间哪怕去看一眼。
说实在的,我并没有拍下这个女生当年的照片,只有那一年在波戈溪乡时,与乡中心小学的其它两位支教女老师有留影。后来老许答应拷贝给我,但直到老许2012年再访长江源探险,回来后不久积劳病故,我也没有拿到。那位女生的样子,还是她在天涯社区回复我时,粘贴的一些远景或背影照。我试着框选放大,无奈像素太低,都弄出锯齿状马赛克,还是看不真切。去年初,我去找当年一起跑助教的记者朋友白Y哥、商人猴东东,说想写点怀旧文章,他们,虽与这位女生见过面,还在校一起共事过三天,但现在,连这个女生的名字,也都记不上来了。现今的社会,浮躁焦虑,每个人都自顾不暇,紧张疲惫,悲悯和情怀早已卖不动,只好选择性遗忘吧。所以我就更加怀念那个时代,同时也生出内疚:当年天涯论坛,一番煽情,我种下了草,自己却跑回了内地,用泪点,把女老师送去遥远的地方。
老许死了,病死高原。当年的学生,十年后大都已外出谋生,最后的希望,本以为在音巴活佛那里。这次去了,也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该忘就忘吧,都十多年了。
“我多想和你再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 车内音响,播放着陈奕迅《好久不见》的曲子,掺着窗外吹过的风,一路远驰。但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往后余生,当我再次远行踏上318,我的心,将因此而无比柔软,无比坚强。在那条通向极高又极远的路上,有了我无法释怀的心疼,曾温润如玉的感伤。我决定不去刻意找寻她的下落,因为纪念。如果G318是一个旅行记忆博物馆,那她,就是我路上的文物,非物质记忆遗产。我在想象,她教藏族小孩子们念书时的样子,一定很好看,I S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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