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珠穆朗玛 

 

    当我们用锁锁住门锁住行囊时，其实我们是锁住了自己原本可以超越一切的心——题记

    我不知道杜甫写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时所见的众山，有着怎样的气质和面貌，我只知道当我游走在浩瀚如海峰峦如涛平均海拔为泰山四倍之高的雪域群山中时，绝对没能诞生出“山高我为峰”的豪情，而是如藏人一般，深深地伏下了我高昂着的头。尔是恒河亘古存，我如砂砾随波行，千年风霜千秋景，一朝触目一朝醒。在永恒的自然面前，我们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坚定；如此柔弱，却又坚强；如此疲惫，却又坚毅。尽管我们不是山，却有着山一样坚挺的脊梁，它支撑着我们卑俗而豁达的生命，坐观云起，静看花落，无论在何种情形下都坚守着一种信念，顽强站立。


 与峰共舞——谭小丫

    大本营距绒布寺有8公里行程，海拔渐行渐升至5200米。通往大本营的是一条碎石路，马车行走间时常会颠簸。游客从绒布寺去珠峰大本营的专用交通工具只有马车，但也有勇敢者采取骑山地车甚至步行的方式朝着心中的女神靠近。很幸运地抓拍到一位从大本营飞车而下的漂亮MM，她的笑容充满感染力，浑身上下洋溢着跃动的青春活力、激情、兴奋和快乐，是啊，一生之中，能凭借自己超强的体力和耐力，用这种极具挑战性的方式近距离触摸世界之巅，实在是件难得的爽心事！  

    高海拔地区，气候变化无常，一会儿阴云密布，小雨淅沥，一会儿风吹云散、阳光灿烂，最为有意思的是，明明太阳当空照着，半天中竟然飘起了雪花，此种奇事奇景，漂泊半生何曾得见？雪花像一个个透明的小精灵在阳光下自在舞蹈，生动着天地间最纯粹的画面。有人认为西藏的风景虽说大气，可太单调。依我看那是他并未真正用心感受西藏的精髓，深入这古朴的自然灵魂。西藏的美，正是蕴藏在这看似单调的山水之中，行走在西藏，我常常会不由自主联想到道家的“黑白二鱼”：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西藏，剥离了一切人为的附着，还原给我们一个真正原始风貌的大自然，而这个自然，又无时无刻不在诠释着看似深奥实为简单的生存之道——阴阳和谐，万物相生相克互为依存。自然永远是人类无可企及的艺术巨匠和思想巨擘，它为我们奉献着最高层次的精神享受。

    正走着呢，有辆马车突然追赶上来，擦身而过，一个大大的镜头对准了谭和我，诧异间，看到了那顶熟悉的帽子，原来潘赶了上来，他的身边安然坐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谭打趣道：“嘿！我们还怕你一个人孤单，看来多虑了哈。有美女相伴，帅哥很开心的吧？”潘得意地挥挥手：“唉，谁叫我是好男人呢，走哪都受欢迎啊。”谭待两车间拉开一段距离后，突然大叫：“帅哥！”潘竟然迅速回头，冲着我们嘿嘿直笑。我长叹一声：“瞧，这男人真要是自恋起来啊，可就把桃花都给比下去了。”就这样边走边闹，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几十顶帐篷赫然出现于眼前，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的仁师傅，正笑容可掬地站在一顶帐篷前！

    诧异地跳下马车，走进帐篷，悄悄将潘拽到一边问端详。原来，在绒布寺潘已与仁师傅做好沟通，答应了他捎人的事。仁师傅心中一乐，就随着景区送货的卡车上了大本营。谭一见仁师傅脸上多云转晴，心情顿时变好，我们的帐篷里顷刻间传出朗朗笑声。前嫌焕然冰释，大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时才发觉肚子早已饿得前胸贴着了后脊梁。这一路几乎荒芜人烟，今天我们仅仅吃过一顿早餐，尽管路上也曾垫了点零食，可那哪能管饱呢？谭和潘迫不及待各要了一碗方便面泡着，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沾此物的我，忍着饥饿等待藏族小妹为我做糌粑，哦，就是她手里正在揉的那东西，前文曾提到过，糌粑是用青稞面做的，久闻大名，今日能在珠峰脚下与其谋面，也算了了平生一大心愿。

    喝着喷香喷香的酥油茶，吃着别具风味的糌粑，身上顿时暖和起来。四人正聊得起劲，两对老外一前一后钻进帐篷。仁师傅热情地邀他们同住，可A夫妇已在绒布寺开了房间，他们是搁下行李徒步上来的！B夫妇也已在别的帐篷落脚，不方便挪动。一车人再度相会，气氛回到了最初的热烈。仁师傅趁着高兴劲主动提出带我们去几里外的高坡看日落，把我们一个个兴奋得狂呼乱叫，A夫妇因要赶回绒布寺不得不遗憾地与我们告别。剩下五人在仁师傅带领下于晚上6点半精神抖擞地向珠峰挺进。考虑到在海拔5200米以上地方行走的艰苦性，出发前，我不仅吃了一粒红景天，灌满一壶白开水，带上几块巧克力，还将一小袋西洋参含片揣进了兜里。

    绕过普通游客登临观赏珠峰的小土包，我们进入了一片开阔地，虽然地上寸草不生，却有清亮的溪水潺潺流动，给这片沉寂的土地带来丝丝活力。仁师傅说，这就是登珠峰的线路，原本不允许游客擅入，他刚才跟管理局的人打过招呼，所以才能带我们进来。闻听此言，脑海里瞬息闪过一个词：善有善报，此行又是一例明证。珠峰，这块于我想象中不曾清晰出现过的土地，经过近十天的跋山涉水，舟车劳顿，而今，终于真切地靠近了她、感受到了她。

    远处，有一些模糊的动物身影匆匆掠过，仁师傅不时指点着：野驴、野山羊、野牦牛......可惜距离实在太远，肉眼看不清，相机也捕捉不到。越过平坦的开阔地，我们就一路向上攀行在这样的乱石岗上，高海拔的考验首次降临到我身上：呼吸急促，口干舌燥，体力不支，步履踉跄，渐渐地与其他人拉大了差距。尽管如此，我对自己那不曾有过运动和锻练的身体已充满感激，一个年过不惑的女人，平常爬个六楼都会气喘不匀，今天能够坚持走到5300米高度，已属不易。端起水壶，慢慢润着干得似乎要冒烟的嗓子，暗暗下定决心，回家后得赶紧开始身体素质训练，因为这次旅行对我来说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未来的行程还长着呢。虽然落后于人，但并不焦躁，我边走边忙里偷闲，拍下前面几位同伴的英姿，也算是意外收获吧。

    2006年9月20日晚7点40分，一排不染尘埃、洁净无瑕、粉妆玉琢的山峰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犹如训练有素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迎接着我们的到来。这就是——珠峰！特别特别奇怪的感觉：这么近距离地面对着那座光听名字就觉得神圣无比的山峰，我竟没有丝毫的惊叹与震憾。的确，从我现在站的角度看被厚厚云层遮盖了峰顶的珠峰，你根本无法想象她就是人类最伟大的勇士渴望征服的整个地球的至高点，她看起来更像一位秀雅的江南女子，素面雪肤，不施粉黛，亭亭玉立，巧笑嫣然。

距离珠峰15公里

距离珠峰15公里

再次顶起！！！

   谢朋友：）

    太阳一点点地坠落，天就快黑了。仁师傅一直笑眯眯地望着拼命捕捉光影变幻下珠峰神采的我们，没说一句催促的话。“我们一起与珠峰合个影吧。”谭的提议引起热烈反响，大家蹲的蹲坐的坐，很快摆好姿势，仁师傅接过我们手上的每一部相机，为我们留下了这份弥足珍贵的纪念。

    回大本营的途中，看见这一潭碧水，幽幽地躺在砂砾之中，处子般静雅。谭和我忍不住跑过去，想轻轻感触一下她光洁的皮肤，却被冻得立马缩回了手。仁师傅哈哈大笑：“这可是雪山上流下来的圣水，水温最多也就一二度，没把你们手指冻掉算好的了。”我俩兴奋地回应：“冻掉了也不怕，我们回去就说我们身体的这一部分已经永远地留在珠峰陪伴她了，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天黑得很快，我们几乎是在摸索中前进，我又一次落在了最后。看着前面影影绰绰的身影，我突然恶作剧地按下了快门。这张照片后来被潘命名为“鬼影”。说来奇怪，在这幽深荒凉的地方，竟无丝毫惊恐害怕，是大自然给了我那份独有的安全感，还是因为有了这样几个可以同甘共苦的旅伴，让心变得踏实？不知不觉走到了那条小溪旁，在朦胧的月光下，发现水涨了很多，我们已无法坦然涉溪而过。沿溪岸向上下游分别探索了一番，仁师傅身先士卒，从一相对较窄处连蹦带跳快速越过，而后，潘也过去了。剩下谭和我，尝试了几次，又被迫退回，急得他俩在对岸不停地吆喝指挥。

   “咬咬牙，冲过去！”我对谭做了一个坚决的手势，一脚踏向溪中的石块，然后迅速移动脚步，踩着了前方的另一块石头。一步、两步......五步六步，眼见要到对岸，突然脚下一滑，两只脚齐刷刷地落进了水中，潘见势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迅速将我拽离水面。幸好，水已不深，我使劲蹭蹭脚，鞋里面干干的。谢天谢地，看来我花的这千元大洋并不冤枉。

    此刻，就剩下谭在对岸跃跃欲试。仁师傅几乎是站到了水中央去接应她，我调好相机，打算摄下这难得的一幕，快门按下，却是漆黑一团。但那个情景烙印在了我脑海里：潘和仁师傅，差不多是连拉带搂地将谭带过了溪流！

   惊魂甫定，谭这丫头竟然跟仁师傅提议明天去冰塔林。绒布冰川，那一片纯白的世界，那些冰戟冰剑，冰桥冰塔，冰面冰脊，光凭想象就可以令人身心俱痴。可，我们去得了吗？且不说那6000多米海拔的考验，和随时可能出现的异常情况，就是我们刚刚涉过的这条溪，都会成为不大不小的一个难题。其实，说心里话，我太渴望置身于那晶莹剔透的世界了，可不是现在，如果我没有做好心理上身体上和物质上的准备，我决不会擅自冒险。谭见无人附和她，只好心有不甘地说“下次我把老公带来，他一定会陪我上去的。”我也在想：下次我自驾车来，也一定会有机会上去的。

    一路走，一路回头，盼望着夜色中珠峰能露出她那辉煌的峰顶，可云彩游游走走，就是不肯离开这地球最高点。默默地祈祷：“伟大的珠穆朗玛啊，请一定一定给我一个亲睹你容颜的机会，让我在你的神圣目光中，得到洗礼。”

    快十点钟时，我们终于回到大本营，钻进了温暖的帐篷。藏族阿妹赶紧给我们每人冲上一杯热腾腾的酥油茶，谭脱下被打湿的鞋放在炉边烤，我则负责在炉面上烤仁师傅早上带着的几个馒头。围炉而坐的感觉真的好惬意，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渡过的那些美妙时光。后来看老鱼的文字，说他在大本营吃的那顿饭一生难忘，很惭愧，我已经忘了那天的晚饭究竟是吃的什么，但记得仁师傅举起啤酒要我们干杯的情形，还记得先生给我回的短信：“一个人在外，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逞强，危险的地方不要去，不要和年轻人拼体力，不要瞎喝酒。早点回来。”珠峰底下无法打通电话，但可以发短信。当时看到先生的字，心里顿时酸酸的。我知道，我一直都不是一个乖巧的称职的好妻子，可他以宽大的胸怀包容着我，而他叮嘱我的几件事，我却没一件能够照办的。所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概就指的是我这种情形吧？

    潘的手机无信号，将我的拿去跟他朋友联系。每次都是刚拨通还来不及说话就断了，他也只得学我，发短信联络，于是知道了和他一起来的几位朋友都已回到上海，这样，他的行程就将变得比较随意。谭则在仁师傅敦促下，用英语和藏族阿妹聊天。仁师傅说，因为长期接待外国登山队，大本营里的男女老少多少都会几句英语，望着求知若渴的藏族阿妹，我感到了一丝惭愧，比起来，我曾经的学习条件要比她好得多，可，她能跟谭用英语交谈，我却不能。实际应用促进求知欲，看来我们孩子的教育是不是也该从这方面动动脑筋？

    跑了一整天，大家都乏了，于是早早上床歇息。

    这就是我们的床，只容一人平卧。没有枕头，我们只好将衣服垫在头下当枕头。尽管谭刚做过藏族阿妹的兼课老师，却没有得到特殊照顾。阿妹只殷勤地为潘一人盖上一层又一层被子，看得我和谭捂着嘴直笑，夸潘太有女人缘。谁知这份殊荣造成了潘彻夜未眠，正应了老子的那句话“祸兮福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