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坐轿车的记忆,像一枚蒙着灰尘却依旧清晰的老照片,定格在初中的某个周末——算下来,竟已近二十多个春秋。那是21世纪年初,市场经济刚起步不久,三四线城市多数家庭还在骑着“永久”“凤凰”牌自行车穿梭街巷,我家也不例外,爸妈上班、我上学,全靠两辆单车丈量生活半径。而叔叔家是亲戚中少有的富裕户,曾斥巨资买下了一台丰田皇冠,黑色的车身泛着厚重的光泽,方正的轮廓配着镀铬格栅,在当年的巷子里望去,活像一尊威风凛凛的“黑金刚”。后来我才知道,彼时售价高达二三十万,相当于普通工人十几年的工资,能拥有这样一台车,在当时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那天大概是家族聚餐或走亲戚,亲戚们浩浩荡荡十几人,叔叔的皇冠成了“主力交通工具”。我被安排坐在后排,刚拉开车门,一股浓烈的真皮气味便扑面而来——那是新皮革特有的檀香混合着橡胶味,在密封的车厢里久久不散。坐进柔软的真皮座椅,身体被稳稳包裹,与骑单车时的风餐露宿截然不同。可车子刚驶离巷子,我就开始浑身不自在:彼时的柏油路坑洼不平,皇冠虽有电子空气悬挂加持,但在颠簸路面上仍能感受到明显的晃动,加上车厢密不透风,皮革味愈发浓烈,我的胃里像揣了只老鼠,翻江倒海般难受。我死死盯着前排座椅的靠背,不敢看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可头晕、恶心的感觉还是步步紧逼。那时候哪里懂什么“丰田名机”“GOA安全车身”,只觉得这台“大气的黑车”像个闷罐子,让我备受煎熬。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我冲下车扶着树干干呕,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坐这“高级玩意儿”了。后来家里买了台嘉陵摩托车,每次出行,爸妈载着我,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泥土味混着草木香扑面而来,虽然风吹日晒,却再也没有过晕车的难受,反倒觉得自在畅快。


中考时,我考上了离家二十多公里远的开平一中,爸妈的摩托车再也无力覆盖这样的距离。每逢周末,若爸妈没空接送,我便挤上公交往返。那是2005年的公交车,车厢里永远挤满了人,胶质地板被踩得发亮,雨天还会积水打滑。我常常要从后门挤上去,抓住头顶缠着橡胶条的金属拉手环,整个人随着车辆的颠簸左右摇晃。那时候的公交没有直达车到学校,我得在市中心的枢纽站转一次车,有时候遇上高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踮着脚尖熬过全程。但奇怪的是,即便站得腿酸,我却再也没有晕车——公交车厢虽然拥挤,却格外通透,推拉式车窗能随时拉开一条缝,汽油味、汗水味与窗外的新鲜空气交织在一起,反倒吹散了让我不适的封闭感。司机扯着嗓子报站,乘客们在车厢里说着话,偶尔有人不小心踩了脚,一句“对不起”便能化解尴尬,这烟火气十足的场景,成了我高中三年最深刻的出行记忆。

考上大学后,家乡与学校隔着500公里的距离,寒暑假的往返成了一场“劫难”——我不得不选择长途大巴。当时长途客运主流车型是宇通与MAN合作的莱茵之星,红色的车身流线型设计,在当年算得上“豪华”,可车内的体验却让人崩溃。车窗被封死,全靠空调循环空气,久而久之,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异味:汗味、零食碎屑的酸腐味、柴油味,还有劣质绒布座椅散发的化学气味。那些座椅硬邦邦的,靠背磨得发亮,边缘还起了毛球,久坐下来,后背又酸又僵。7、8个小时的路程里,我只能靠着座椅假寐,眼睛紧闭,却挡不住头晕目眩的折磨。有时候空调温度调得太低,浑身发冷,裹紧外套也无济于事;有时候又闷热难耐,想开窗透气却发现车窗纹丝不动。沿途的风景再美,我也无心欣赏,只盼着快点到站,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移动牢笼”。

工作几年后,攒够了积蓄,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车——不是什么豪车,而是心仪已久的丰田卡罗拉。选它的理由很简单:一是口碑靠谱,二是试驾时发现车内异味很淡,完全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更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掌控自己的出行了。提车那天,我第一次握着方向盘,发动车子的瞬间,心里满是踏实感。自己开车果然不会晕车:觉得闷了,就降下车窗,让清风灌进车厢;觉得热了,就将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遇到颠簸路段,就放慢车速,顺着路况平稳行驶。注意力全集中在观察路况和转动方向盘上,那些曾经让我崩溃的晕车感,竟奇迹般地消失了。有时候开着车,看着窗外掠过的单车、公交和长途大巴,会突然想起小时候坐叔叔皇冠的窘迫,高中挤公交的摇晃,大学坐大巴的煎熬——那些晕车的往事,竟成了串联我成长的绳索。



如今我的卡罗拉已经开了10年,车内早已没有了新车的痕迹,只剩下熟悉的气息。甚至上年还买了台新车——圆润可爱的胖三。回望这二十年多的出行史,竟满是与晕车的“抗争”:从被动乘坐时的狼狈,到主动掌控后的从容;从稀缺的高端轿车,到普及的公交大巴,再到走进寻常百姓家的私家车。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晕车轮往事,更是我们这代人的生活缩影——车子从稀罕物变成必需品,出行从“将就”变成“讲究”,车轮滚滚向前,载着我们这代人的青春与奋斗,也映照着时代的变迁与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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