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后来,后来该怎么写呢,颇费思量啊。
准确说,后来我打破了沉默,打破了顺从,甚至打破了这支队伍的既定规则,以一种决然的姿态,争取与花海零距离接触的机会。
你一定会惊讶,不就是想跟花亲近亲近吗,干嘛整这么大动静?
那是因为你不在这支队伍里。
不知是地域差异、性别差异、年龄差异,还是审美观差异,总之,在我眼中绚若仙境的花海,行者大哥硬是视而不见,只顾埋头赶路,颇有不到目的地誓不停顿的架势。自从上次在鄂温克丘陵草原迷路后,我已发誓,绝不再因自己的喜好为难零哥,因此,我一直不曾要求零哥停车或呼叫队伍停车。
每遭遇一处花海,我的心就会莫名兴奋。一旦掠过,心便会持续疼痛;再兴奋,再疼痛,再兴奋,再疼痛......终于,情绪累积到了极限,在一次中途休息时,彻底爆发。
当时,大家正在讨论:晚上住室韦还是莫尔道嘎。
我突然蹦出一句:“如果你们今晚一定要去莫尔道嘎,我就跟你们分手。”
众皆愕然。
一路走来,我从未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尽管我疯过、犟过、傻过,但绝没有不可理喻过。
此刻,在他们眼里,我一定是不可理喻。
“这么漂亮的花海,你们看不见吗?就这么一直一直赶路,有啥意思?你们要往莫尔道嘎赶,我不需要。所以你们坚持要走的话,我自己停下来,我今晚就住室韦。”我的话如连珠炮般继续炸响。我要住室韦,一来为体验俄罗斯风情;二来我必须想办法回来拍这花海。哪怕一个人包车也在所不惜。
空气一时凝结。
“仙子......”零哥悄悄拽了我一下,要我住嘴。
我偏不。
“就没见过像这样眼中没风景的人。”我已经得罪行者大哥了,那就彻底得罪到底吧。谁叫我是个见着美景就可以忘记性命的人呢。我憋太久了,不说出来我会疯掉的!
大哥就是大哥啊,他没跟我计较,只轻轻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这样的花我们见多了,没啥好看的。”
“你说没啥好看就没啥好看呀?你们北方人当下雪是平常事,可知不知到南方人会花几千块钱专程跑北方去看雪玩雪?草原上的花,对南方人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那就是草原的精髓啊。我跑了六七天,偏偏错过了这最精华的部分,你让我怎么甘心?!”我在心里嘀咕着。
重新上车,零哥悄声告诉我:从没有人这样顶撞过行者大哥。“你今天真有点过了。”看来零哥也对我不满了,这也难怪,行者是他的大哥,不给大哥面子,自然也是不给他面子。
我无话可说。我感激他们这一路对我的照顾与宽容,也感激他们提供给我的这种独特的旅行体验,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必须放弃自己的原则,无条件服从于他们。
我有我的底线,这个底线的门槛并不高。一旦超越这个底线,我就必须坚持我自己。因为:我是驴!
“看看我跟行者大哥谁能犟赢吧,要是我输了,今天午饭时,我买酒为你们送行。”想到真有可能就这样分手,我心中竟弥漫出一种不舍的情绪。
“我不希望你现在自个走,我们把你从火车上接下来,就应该再把你送上火车,看着你安全地回家。”零哥的话让此刻的我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是不是我太任性了?这一路上,他们为我付出了多少,又岂是几个字、几句话可以说清。现在,我就因为自己没能到花海中疯上一把,而将话说得这样绝,我真是个绝情的人吗?
但我不后悔,我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只是,我的态度原本可以和缓一些的。
令大伙儿都没想到的是:当我们再一次遭遇一片花海时,行者大哥竟然停下了车,说:“仙子,下来玩吧。”
雨过天晴,不快涣然冰释。大哥,我真想拥抱你一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的感激之心。
这儿,比前面所有的地方都好:除了我们几个,再没有其他任何一位游客。
我跳进花海——要不是有他们几个看着,我会扑进花海,把整个身体淹没在这一片金黄之中。
如果你一辈子没尝试过失而复得的感觉,你不会理解我此刻的激动。
娇艳、妩媚,清秀、高贵......这都不是为草原上的花准备的词汇,草原上的花,原本就无法用我们习惯了的语言来描绘,那是一种旺盛的生命力,构成这个主体的每一个个体看起来是如此平凡而渺小,可当他们有机组合在一起时,却激情澎湃、势如潮涌。微风吹过,万千朵花儿在同一时刻欢笑舞蹈,那份舒展与自在,又岂是温室里的花朵可念想可期望的?
那些花儿,不为任何人为的目光所束缚,甚至无所谓别人是否知晓你们的存在、你们的名字,只是顺应着自然的脚步,自在地生长。你们在自己的世界里,骄傲地蓬勃着,蓬勃地灿烂着,灿烂地盛开着。安静地享受阳光、雨露、清风、明月、霓虹,享受着相依的温暖和虫鸟的相伴。你们不去羡慕那些树的高俊,也不去讥嘲那些草的粗陋,只是努力将自己活到最灿烂。那些花儿,极尽了生命的自然与激情,在每一年应时绽放,随季凋落。既不为生命的绚烂而随风轻狂,也不为生命的短暂而对雨忧伤,那些花儿,你们了悟了自然的真谛,你们活在心灵的自由王国。你们是天地的宠爱,你们是生命大气磅礴的表达,与精致无关,却与精神息息关联。
一直以来偏爱野花,只是偏爱那自由奔放的生命活力呵。
野芍药
金莲花
白桦林、青草地,木刻楞、母亲河——这就是室韦。
当然,室韦还有更响亮的名头:全国十佳魅力名镇;全国唯一的俄罗斯民族乡;蒙古族发祥地。这一切,使得这个呼伦贝尔草原深处原本寂寂无名的小镇,游人纷至沓来,商业气息日渐浓厚。
如果我自个背包旅行的话,我会选择在恩和或临江住一晚,在室韦逛上大半天。因为,我喜欢原始的乡村气息。
室韦标志性雕塑---三套车
室韦典型民居——木刻楞
我们到室韦时已是下午一点半,正准备安排吃饭,忽听村民说,额尔古纳河畔正在举行两岸联欢会。额尔古纳是条界河,河对岸是俄罗斯的奥洛契农庄,在纯自然环境中,由两国的公民自发参与的联欢会,我们还是头一次遇上,强烈的好奇心使大家忘记了饥饿,步调一致朝河边骑去。
穿过村庄,一路上歌声远远飘来,不绝于耳。只是,俄罗斯语,咱半个字也听不懂。
走近了才知道,原来这不是什么正规的演出,而是居民自发组织的娱乐活动,一切是如此的随意、尽兴。
某地方电视台正在采访远道而来的杨大哥。杨大哥侃侃而谈,并借机为户外运动做了个宣传。
河对岸的表演轻松欢快
河这边的当然也不甘示弱,随着节拍舞动起来
这一位看得多投入
来吧来吧来跳舞,让心情随着舞步飞旋
额尔古纳河左岸的俄罗斯村庄
饮马界河
尽管在室韦亲历了难得的国际联欢,对我来说这一行依然留下了许多遗憾。没能在这个边陲小镇悠闲漫步,好好感受一下蒙古人的母亲河——额尔古纳河及两岸风光,感受一下俄罗斯村寨的独特韵味,此为遗憾一;终究没能亲身体验一下俄罗斯人的生活方式,了解他们的生活习俗,与他们进行零距离接触,此为遗憾二。没能看到中国最著名的良驹——三河马,亲眼目睹它的高贵、俊美,和飞奔时摄人魂魄的英姿,此为遗憾三。
海拉尔——室韦一线,是内蒙草原就风景而言给我留下最美好记忆的一段,回来后,无论谁向我咨询草原游,我都强烈推荐这条线路。而我自己,在不远的将来,一定会再次踏上这块令我魂萦梦绕的绿土地,至于行走方式,我希望是带着帐篷的自驾游。
下午三点多才吃完午饭,大哥们决定按原计划奔莫尔道嘎。途中路遇大暴雨,这个刚刚建起估计还未投入使用的公厕就成了我们七人的避雨处,大伙儿甚至开玩笑:要是雨不停的话,我们就在这儿安营扎寨,点火煮饭,哈哈。
莫尔道嘎国家森林公园,大兴安岭的一部分,对于常年钻山越岭的大哥们来说没什么吸引力,对我来说也一样,咔哒一下,走人。
莫尔道嘎龙岩山上的成吉思汗雕塑
醉里挑灯剑如虹
豪气干云挽长弓
裂戟惊风大漠魂
笑傲天地绝世雄
第八日 莫尔道嘎——根河——加格达奇
从莫尔道嘎到加格达奇,全程300多公里,其中至根河的100来公里全是未经维护的砂石路,由于连日阴雨绵绵,路面被砸出一个挨一个大小不一的水坑,像成百上千的面盆同时被搁置在道路上,星罗棋布。车轮驶入,那夹杂着污泥的积水就会毫不客气溅你一身。这种亏我吃过,所以当我在道路的起点一眼望去,面前是亮晃晃一片(水的反光)没有边际时,我感觉头皮阵阵发紧:看来,今天不仅仅是要湿足了,湿身都在所难免。
也许零哥的酒尚未醒透,他居然在这样的路面扭起了秧歌。摩托车在水坑间悠来荡去,灵巧得就像一片没有份量的树叶。你要知道,我们俩大活人加行李再加车的自重,少说也有250来公斤,要想控制这样重量级的家伙,躲避迎面接连不断的水坑,其难度应该不亚于杂技演员在高空表演走钢丝。如果说前几日爬坡零哥让我见识了摩托车强大的动力,今儿他则以自己娴熟的驾驶技巧让我再一次感叹摩托车无以伦比的灵活性与机动性。他一边跟我聊着天舒缓我的紧张情绪,一边驾驶着摩托左躲右闪划着漂亮的弧线,就象那船行急流,躲避一块又一块的礁石。每当成功闪过一个看起来难以避开的水坑,他都会得意地耸一耸肩膀。哈,这个优秀的骑手,其实也蛮孩子气的。
这一天,他问了我许多问题,从独行的乐趣到这次选择他们车队的理由,从我对旅行的认识到我曾经见识过的自然美景和路途中的奇遇。他说:“自从读过《西行无锁》,我就成了你的粉丝。所以那天行者大哥告诉我们你想加入时,我想都没想就投了赞成票。”
“既然你自己都说了是我的粉丝,那为何一路不停地打击我,让我难堪?”我终于逮着机会提出了这个折磨我整整八天的问题。
“谁叫你一下车就狂妄得不得了,行者大哥请你去我们那玩,你不答应就算了,还说什么‘H市那小地方有啥好玩的?’你严重伤害了我们H市男子汉的自尊心!”
妈呀,原来我一直带着“狂妄”这顶高帽而不自知。
拒绝去H市,绝不是因为什么大城市人瞧不起小城市,而是在我的旅行词典中,城市等同于驿站。我喜欢追逐自然美景,喜欢深入偏僻荒野之处,你只要看看我近几年的行走轨迹,就能明白,即便是像北京、昆明这样公认的旅游城市,我也从来没有好好玩过,基本上就是一掠而过。所以,当我把H市作为一座城市对待时,我的回答其实并不出格。
“不止这,还有呢,你说你几乎走遍了中国,到哪都是一个人背着包游走天下,不象我们总是成帮结队的出来。你这不是明显地藐视我们吗?简直是拿我们大男人的自尊当空气啊。所以你到的那天晚上,我就和吉相定下了联盟,决定在今后的几天里我唱黑脸,他唱白脸,共同智斗你这个江南小女子!目的就是让你真正地认识东北汉子的智慧和气概,知道我们组织纪律的严密,知道团队出行的好处和意义,知道行者大哥是值得敬重的,知道H市的山清水秀是充满魅力的。让你更新观念从心里改变对我们的藐视和对H市的不屑一顾。”
其实我哪敢藐视谁啊,对他们尊敬都来不及,只是我这口无遮拦、心无城府的臭毛病,确实给自己惹来不少麻烦。而今疙瘩一旦解开,我看到的却是这件事的有趣之处———多亏这一路和他俩的“针锋相对”,才有了旅途中那么多的花絮和调料,使整个旅行妙趣横生,也才诞生了他们口中那丰富而生动的“山寨仙子”。
世事原本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从不同侧面看到的也许就是不同的内容,不同的效果。
路遇的最大水坑,横贯整个路面,长约5米左右,除非零哥有插翅腾飞的本事,否则,与水亲近将无可避免。
零哥说:扶稳!一定要保持身体与车同向摆动,不然,就可能掉下去。
大相哥说:仙子,把脚尽量抬高,越高越好!
我努力抬起自己的两条腿,可这样一来,整个身子就无法控制地朝后仰。我赶紧用两只手死死抓住零哥的身体两侧,给自己一个平衡的支点。车晃悠悠地驶入水坑,水花往上飞溅,如果我的脚还在原来的位置,我那心爱的登山鞋就免不了二次湿足的命运。还好,我坚决照大相哥的指示办了,结果只有极少量的水溅在了鞋面上,基本不造成危害。
刚入水不久,不知怎的车轮打了下滑,车头向右做了稍许偏离。零哥赶紧进行了调整,而后我们的车就非常顺利地驶过了水坑。望着自己干爽爽的鞋,再看看那个血盆大口般的坑,有一种虎口脱险的侥幸。
得耳布尔,途中经过的一个小镇,难得的三公里柏油路,还有浑浊的溪流,大哥们停车休息,并认真清洗他们沾满泥浆的坐骑。
100来公里的砂石路,我们整整走了四个多小时,途中基本上无心观景,下图是路遇的一个小水潭,因为雨量充沛,看起来倒还算有些气势。..
在根河附近的好力堡镇吃过午饭后,车队速度明显加快,这儿距离加格达奇还有200多公里。向着目标,全速前进!
仿佛是为了给这次旅行画上圆满句号,行者大哥竟然率领车队在无预告情况下心有灵犀地展开了一场与火车的赛跑表演。
八天行程中,行者大哥留给我的基本印象就是沉稳,毕竟摩托旅行每时每刻都存在着风险,作为领队,重任在肩,保证大家的安全高于一切,他一直都非常谨慎。所以当我发觉我们与头车之间的差距突然拉大到不可视时,我的惊讶无以言表。
显然,零哥也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一边提醒我坐稳,一边加速向前追去。
而一列火车,就在我们身旁,朝着加格达奇方向飞驰。
我们几乎与它并行。车厢里旅客的长相,桌上摆放的食品,我均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有一扇打开的窗,也许连他们的说话声都能传递过来。
零哥突然说:趴下!在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时,就见他身子往前一倾,一股强大的气流便越过他涌上来,发疯般地撕扯着我的身体,似乎要将我推下摩托,我赶紧俯低了身躯紧贴着零哥,摩托开始发飙......
闭上双眼,忘了这个世界,忘了飞翔之外的全部感觉,我们不是御风而行,而是迎着海啸一般的狂风,做最英勇的挑战。那是生命与生命的激情遭遇。风如潮,我心如潮,而火车,已被我们甩在了身后。
过去在电影中才能欣赏到的镜头,此刻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们身上。
风如巨浪席卷而来,路如丝绸滑翔而去,车如闪电且奔且呼,人如飘叶欲起欲坠。一切逝去,唯有这速度的激情,迷醉了我整个心怀。
等我清醒过来时,我们已超过行者大哥,成为了头车。趁着零哥放慢车速,我兴奋地站立起,将身体紧紧靠着零哥的背部,伸展双臂,迎接风的亲吻。
有一种快乐叫宁静,另一种快乐叫狂野,二者皆为我所爱。
最后看一眼呼伦贝尔,看一眼这沁心的绿,看一眼这繁花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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