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日记(11)——在高处
已经回到了重庆。
下飞机后,重庆正值秋雨绵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飞机下降时,差不多有五分多钟时间,是在浓厚、灰暗的云层里穿行。也就是这五分钟里,我才在心里向高原正式告别。
当眩目的阳光不在,当明净的蓝天不在,当圣洁的冰雪不在,当寺庙的檐角和五色的经幡已远在天边、当寂寥的草甸和海子重新关上梦之窗帘,每一个因旅途而疲劳不堪的进藏者,心里都会泛起一种放不下的感觉。尤其是对于乘座飞机离开的人,这种情感和经历的突然割离,会让精神陷入一种莫名的空虚,觉得恍恍惚惚。
昨天晚上,在拉萨河畔的“在高处驿站”,我同一起结伴六天的“曦”和“曦曦”喝酒聊天。其中谈到内地人到西藏来旅游的意义和收获。共同发现一个现象,就是回去的人都说“荡涤了心灵”“洗濯了灵魂”、“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我就问了:到底是自然的景物起到了震摄、还是从宗教文化中受到了启迪?他们想了想说,“还是觉得人生太短暂、生命太渺小”。
“所以呢?”我毫不松懈,继续追问道。其实我在心里暗想,这话,应当由我这把年龄或更老的人来总结,而不是这么快就从80后的嘴中嘣出来。
“所以”,曦曦抢先补充道“所以我们要有引以为豪的人生,不能虚度年华。所以老公,嘿嘿,你要加油”她边说边用手指头戳了戳身边的曦,投去殷切的目光。
正在沉思的曦有点坐不住了,嘟拢着嘴,一脸委屈说道:“那,照你这么说,男人来趟西藏,回去后就更累了哦!我不想走了,我就赖在西藏,倒卖虫草、收藏红花,懒得去理你”
我连忙打茬,说:“曦曦说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没有你过去的成就,你能轻松来西藏旅游?叩着长头来吗?”。但话刚一出口,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个“来”字,是有本质上区别的。我们讲的“来”,是坐地说话,是现在进行时,突出了目的,省略了过程。而佛教信徒讲的“来”,实则未来,现在所能做的,只是修行摆渡的过程。我脑子一下乱了。
重庆美女杨杨,是这家驿站的主人。在仙足岛靠拉萨河外侧,开了这个驿站。接待的主要对象,是越野e族及喜好自驾穿越的网友。她在听了我们的对话后,放下手中的书,轻描淡写的插话说:“其实进藏,主要是完成一次生命知觉的提升,在高处,学会卑谦。只有在高处,人和车才能感受空气和路的终极意义。只有空气稀薄时,生命才更倚重于信仰,只有路几乎消失时,人和车才成为绝对的主角”,“还有就是,九九”杨杨又补充道:“那些自虐者几乎都不怎么写贴子了”。
我觉得我这次住对了地方。虽然这次我并没把车开来。但作为一个经常在《汽车之家》围观“进藏贴”的潜水员,我感到,以猎奇的心态采摘藏地风俗、佛教传说,其实是为一个优势文化的阴暗面寻求解脱,暂时的放下或忘却而已。我们机关算尽的仕途规划、发财梦想,并不会因为一路上的放逐,而真正排遣;我们一路上对技术装备的炫耀、以及对艳遇的匪夷期许,令我们回到起点时,就连悔过的努力,都没有去真正付出。把江湖和优越感带进西藏,即使把唐卡和法器搬回了家,由于信仰缺失,那也只是件开过光的摆设,还得供着,心里仍鬼鬼祟祟。
杨杨说:“看那些在大昭寺前学叩长头的汉人,心里只想着这辈子要干的事,追求一种符号。不如常来拉萨晒晒太阳,让心思空着,好得多......”
十月的午后,阳光照在皮肤上仍觉刺痛。但她还得待在西藏。临行前,我要了她的QQ号。
后记——在困惑中艰难回望
回到重庆后,晨曦小两口请我吃火锅。席间,见曦曦神思涣散的样子,欲言又止。我就问她:“还是重庆的火锅才过瘾,对吧?”
她扔下筷子,懒洋洋的说:“才不是哦,吃归吃,就是不习惯回来后的感觉,象做了场梦一样,旅行,这就完了?”
我说:“啊,完了,我们都平安回来了呀。你还没疯够啊、这一路上?”
不过说实话,我和她老公也是一边喝着重庆的老山城,一边还在回味在拉萨喝青稞啤酒时的感觉。两瓶下肚,话又扯到春节想去拉萨晒太阳的计划上了。其实按我说,应该先去云南,趁着和顺古镇还没走形、还没完全商业化之前,好好去住几天,去发发呆,以后,保不准又是一丽江了。但他们只愿谈西藏,哪怕就只是一计划,一脸憧憬地谈谈,也会延续他们对西藏的沉浸。
以前听别人说起过,热切想去到西藏的人有三种:失恋、失业、失常,即“三失”人员。失恋的人去西藏,不难理解,那是去排遣和流放自己的,但通常都不会遁入空门、绝尘而去;而失业的人,则通常都是些“主动”失业人员,因不堪职业压力和负面情绪,在成功或失败后,选择了逃避;至于“失常”的人,多是因为受了巨大的刺激、或因追求精神世界的极致而走火入魔者,不得不流落在神的国土里。这最后一类人很麻烦,但也最有意思。
如果(我是说如果),让我选择以何种状态游荡西藏,以我大胆的推测,我愿意以一个失业者的形象去。因为,我很快就要失业了,这倒是真的。
曾有这样一句话,已经很老套了,说:“如果你爱他,让他(她)去西藏吧;如果你恨他,让他(她)去西藏吧!”
这话听起来甚觉耳熟。同样的话,同样的爱恨发落,也可以用在其它地方,例如美国、例如普罗旺斯,只要兼具美丽与堕落、疯狂与消沉、优雅与颓靡、天堂与魔界、以及喻示着享乐与毁灭双重特质的任何地方。
我只是个观光客。这是一个很中性的群体,他们对西藏怀着好奇和向往。但他们不会因西藏的美丽,而堕落入天天晒太阳的日子,也不会因她的空灵,而潜心于形而上学的东西,更没有理由和时间在那里陷入疯狂和消沉。如果让我去那里看一个月的闲书,我倒是十分乐意。
不管我在贴子里想到什么,说到那里,生活的惯性和责任,都让我始终无法摆脱。有激情和梦想的日子,已经离去很久了,不经意间写出点去西藏的散记,只是对平庸生活的上色,无法承担荡涤心灵的重任。纯粹是散心之旅。
我只是个观光客
纯属散心之旅而已
跪谢版主加精。我对自己说:加油!今天就写完!
今年四月份,我凭着一时冲动盲目进藏时,好象就差点耗尽了我对西藏的激情。那是最后一次想带着“另一个人的眼光”去站在山巅上,去感受印度洋暖湿气流的激荡。结果,真的是把“未接来电”遗忘在了高原,把最后一丝情怀,掩埋在漫天的风雪中。所以我感觉,某些来自于生命最原始、最感性的萌动,正在消失,不可逆转。如果,我今后的生活变得只剩下职业,而不再有情怀,我可能会厌倦。
西藏并不能使我重生,回复年青。没有了风华正茂和勃勃生机,对美好不再怀有生理冲动、情爱联想,那即使再遥远的旅行,都将蜕变成“开开眼界”,而心思,却如烛光冷照山壁,愈发黯淡。
最近在QQ空间里,我收到了一个漂流瓶,好象是说有人在里边写了些自己的心事或祝愿,投掷到QQ空间里,乘着虚幻的洋流,漫无目的的漂啊荡,然后某一天,冲刷到某个未知的海岸上。
我是在两个月前,才注册的QQ号,原因很被动,是因为在腾讯大渝网社区中,我看到了一篇很有感触的贴子,为了回贴,必须要注册QQ账户。就这样,我“被”QQ了。我不知道收到一只漂流瓶的概率有多大,但不知为何,我却不敢打开它,也许,是年龄与好奇心成反比、与防范心成正比吧。
那只QQ上漂来的怪瓶子,我还没来得及决定看,三天之后,就自动消失了。它告诉我,生命中的邂逅,有缘无故,美好的,是你心里生出来的,是生命赐予情感和心灵最初的礼物。只有在心思尚且柔软飘扬的年代,收到它,打开它,它才能带给你醉人的感动。
在纳木措景区的大门口,我曾认识了一对结伴来藏的女生。其中一个很忧郁,长得也秀气,蛮象林黛玉(我老婆的评价),而陪伴她的,是一高个子女生,开朗的性格中还带点爷们腔。当我把大雪封山的消息转告她们时,柔弱的那个女孩哭了,但只是静静的流泪,不出声音。高个子女孩见我一脸骚惑,便跟我说:没别的,来西藏前“她”心情就不好。然后转身拿起相机朝“她”照,一边还说:“我照了哦,要不要让他也看看”。这时,我发现那个被拍摄的女孩子转过身来,笑了!
我就在想,还有很多放单的女孩子,她们来西藏都想些啥?想让自己变得彪悍和坚强?想把谁从拥挤的心情里放下?想寻找一份纯粹与空灵?或者,是想以自虐和自弃的方式,去救赎自己同时也惩罚哪个他?要不,就是因厌倦了过往的生活,导致灵与肉共同叛逃,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呵呵,这与男人的进藏,是多么的不同!后者,更多是为追求征服,而对自身技能的挑战与炫耀。不过注意,这里说到的技能和炫耀,主要指驾驭的技能、车辆及设备的性能、高海拔野外生存的技能,甚至摄影的技能、捕捉艳遇和逃票的技能。这些既是人生的阅历,更是炫耀的谈资。
看看,多么神奇的西藏!那么多的人想去到这个神奇的地方,欲书写自己的神奇。而且把神秘和神圣,也全当作是猎奇,功利地去实现“扩大阅历面”。那么,当阅历最终也沦为酒席上的谈资,与灵性和境界无关时,我们自命不凡的经历,将重新遮盖刚刚走出的西藏,我们逃出了缺氧、荒凉、严寒的高原,却逃不出充斥着傲慢与偏见的平原,逃不出。
一个去忘掉的地方。。。。
一个去遇见的地方。。。。
我是逃不出了,这是毋容置疑的。神的世界,虚无飘渺、遥不可及,而佛的世界,浩繁佘复、晦涩又枯燥。唯有世俗的生活,才是我们真正的精彩,是带来无穷体验的源泉。在我看来,无论是大德高僧,还是虔诚信徒,他们心如古井,不再起波澜。那种永恒的平静,物我两忘的安详,应当属于来世的写照。对于凡俗的我,只配在发呆和走神时,偶尔间享受一下。所以,在高原的日子,我只是短暂放逐,如同度假。对有关“神秘”和“神圣”的一切东西,都故意回避,显得漫不经心。
那天,在从色拉寺回拉萨的路上,我问同行的晨曦:那些因修葺而搭设的钢管架,那些发出刺耳噪声的电动工具,真是在进行一次佛的自我完善么?那以后我们所供奉的,又是什么佛呢? 话音落,我们几乎是同时转过身去,艰难的寻找色拉寺。而此时,斜阳正穿透云缝,从西边横照过来,印入眼帘的,是米穷日巨大的山体,在佛教诞生前几百万年,它就一直在那里,但却从不开口说话......
高原上,“巍峨”的布达拉宫
远处,缓缓流淌的雅鲁藏布
报告版主,我的贴子全部写完了。此时此刻,窗外雨声滴滴答答淅淅沥沥,重庆的夜空秋雨连天。我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也许,什么也不用多说了。
重庆的天冷了,拉萨也一样。晚上听新闻联播说,拉萨的气温-3~12度,小雪转多云。今天是11月2号。记得上个月的今天,呵呵,我才刚刚到拉萨,阳光普照......
到达
出发
小卓玛
卡诺拉冰川
啧啧!唉呀
宗山古堡(红河谷抗英)
居住地
牛在吃草
安静
念青唐古拉的大陆性冰川,冰清玉洁
羊卓雍措飘动的经幡
再见,金牙巴
再见
再见,青藏高原
原帖由 重庆老妖 于 2010-11-03 09:16 发表在 35 楼
首先,好帖要顶!
其次,现在写进藏的帖子太多,大家可能看得有点儿审美疲劳了,所以点击量不高。
再有,进藏的关键,在于自己的感受,没有去过的人是难以理解的,楼主又何必在乎点击量呢!
用不同的方式进藏,会诱发不同的心境和感慨。我这次没有亲自驾驶我的大S去,很遗憾。
在汽车论坛,用鲜活的自驾经历,配以高质量的照片、再加上风趣灵动的文字,不管是去哪儿,只要用心写,都会是一篇好贴子。
本来这次是不准备发贴的(因为自己并没开车去)。但经不住那对重庆小夫妻的煽动和怂恿,非要让我写点什么,以作为这次游藏的纪念,所以就把这次去西藏的一些小事情、小心情、小感悟写了一点。自己也觉得不是很满意,所以取名为《无聊的西藏》,相较于那些气势恢弘、精彩纷呈、起伏跌宕的进藏贴,以示低调。
怎么说呢,这是一篇略为体现批判精神的帖子。文字中充斥着自我否定和置疑。有些观点还略显偏激,值得商榷,甚至有的车友还不一定能认同接受。不过不要紧。我也是在不断学习中。希望能与他们真诚交流。
有时我觉得,简单快乐的行程,比什么都重要。只要它能给我们带来愉悦、友情和美好的回忆,哪怕是过程通俗一点,眼光大众化一点,玩法粗浅一点,思索少一点,只要自己高兴,又不影响它人、不破坏生态,这样的旅途,都是值得向往和欣赏的。
最后说明一下,贴子开篇中谈到的“点击数”,是我所关注的另一个贴子,是一个车友去了云南后回来写的贴。当时,他想沿“丙中洛—察瓦龙—察隅——然乌”线完成由滇进藏的探索,这是条极具挑战性的进藏线路,结果,过了丙中洛后,因路况确实太烂、太艰难,最后无奈,不得不止步于滇藏交界处的秋娜桶山区,却又在那里留下了美好的记忆,终身难忘......
秋娜桶景色
茶马古道
云雾缭绕,空气清新
直行去往西藏察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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