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大滑坡后,健次就一路陪伴我们,因为前方就是著名的老虎嘴。
先摘录一段网上文字:老虎嘴,顾名思义,就如在虎嘴里进出般危险,这段是全程最困难的地方,爬坡甚多。它是一条在山壁岩上凿出来的小路,约4公里长,为陡峭的峡谷地形,较多瀑布。开始的路极其狭窄,极易发生危险,是进入墨脱中最危险的一段。
下面几张就是老虎嘴的照片,但又不是真正老虎嘴的照片,当我们真正走在老虎嘴里时,除非你下决心不要自己的相机了,你才会选择继续拍摄。
即便是在大晴天,老虎嘴中依然雨落纷纷不休,驴友戏称:走过老虎嘴,就做了一次最舒服最痛快的天然淋浴。我从贵州过来,原以为已见识过最为奇特的瀑布,可当我穿行在老虎嘴里时,感受着从头顶滑落的流水,时而如飘雾,时而如断珠,而是如绸练,时而如风帘,落在身上,凉在心头,我才知道何谓沐水而行。刚进老虎嘴时,有一段断续直下的岩石路,我们必须小心翼翼地踩着岩面上页岩的凸出部分,缓慢交替移动双脚,才能够走稳每一步。由于受滴水的长期侵蚀,这些页岩都光滑无比,加上登山杖无处落脚,给徒步带来极大困难,容易造成失足坠崖的悲剧。在老虎嘴未被拓宽前,已不知有多少生命从此处永远消失。
晚上在背崩,老莫过来与我们交流,他问我们感觉今天哪段路最险,我说:是第二次滑坡的地方。老莫摇头,他说,你没在远处好好看过老虎嘴,那是一条悬在空中的路,上有峭壁,下有激流,路湿而滑,狭而窄,每次他带团走老虎嘴,手心都会紧张得出汗,生怕一个闪失,就发生意外。
我的小背夫健次阿仁
你打开任何一篇走墨脱的游记或攻略,如果其中没有提到蚂蝗,你就不用往下看了——作者一定没有真正走过墨脱。
影子问我:墨脱徒步的难度大吗?我说,其实不大,因为我都能走过来,何况你一大老爷们。但是,因为有了蚂蝗的加入,我不得不说,墨脱徒步,确实很难。
我小时候曾被蚂蝗咬过,我知道那是一种像被蚂蚁啄了一下的微痛感,所以,我并不惧怕蚂蝗。可墨脱的蚂蝗,会列队,会变形,会缠住你不放,会像个特务似的躲在暗处盯着你,然后冷不防给你一个突然袭击,还会发扬有孔要钻、无孔也要入的钉子精神,墨脱蚂蝗锲而不舍的顽强,让绝大部分徒步者”谈蝗色变”。
几乎从一出汉密起,蚂蝗就是我们相亲相爱的好伙伴。它们趴在沿途的草丛中,悄无声息地接近你的登山杖、鞋和腿。
寒先中的招。那时我们刚走出汉密不到半小时,寒突然发现自己的裤腿上粘着一只蚂蝗。早有准备的寒,取出装盐的瓶子,用手指蘸了些盐,抹到蚂蝗身上,蚂蝗立即缩成一团,掉到地上。寒得意地看着我,那眼神分明是:咋的,咱爷们才不怕这小玩意儿呢,我有法子对付它。可惜寒高兴得早了,不知是不是蚂蝗们蓄意报复,寒的登山杖、身上、背上不时就出现了蚂蝗的身影,弄得他手忙脚乱。
我记不起自己是何时被蚂蝗亲密了第一口,只觉得腿上某个部位突然痛了一下,低头瞧去,一只蚂蝗一半身体已进入我的绑腿和冲锋裤,剩下一根细细的小尾巴在外面摇晃。我吓得大声叫寒用盐帮我点下去。寒蘸盐点了一下,一个身体已膨胀了一半的蚂蝗掉了下来。
而蚂蝗绝不会因为你对它的不喜欢退避三舍。随着我们不断向前走,蚂蝗已从暗处转入明处,它们在绿色的叶子上挺直了身体,头部向前,像一条条微型的蛇,最多的时候,一片叶子上可以有两三条蚂蝗,一棵植物上立着十几条蚂蝗,那阵势,叫人毛骨悚然。
蚂蝗们其实没有眼睛,它并不是“见”人攻击,它依靠的是热感应,非常灵敏,据说比狗的鼻子厉害多了。
只要有草的地方,就没人敢坐下来。即便是你有幸找到了一块大石头坐着,也保不定有蚂蝗会偷袭你的屁股。所以,今天的前半程,只要不是过滑坡等危险地段,我们几乎没有停止过前进。而一旦队伍暂缓行走或停顿下来,就立马有人前后左右地检查自己身上是否有蚂蝗,而相邻的两个人互相检查也成为一景。
一开始发现蚂蝗,我还会叫寒来帮我点下去,后来,到了过蚂蝗山的时候,蚂蝗已是防不胜防,它们会从空中降落,落在你身体的各个部位,我感觉自己腿上、胳膊上、胸前、背上到处都有蚂蝗侵犯的症状,又没办法脱衣检查,简直郁闷极了。更为可恶的是,有蚂蝗刚落在左手背上,我用右手手指捏住它,想把它甩下去,它却牢牢地吸附着我的右手,怎么甩都甩不掉,那感觉,悲愤至极。后来,还是背夫告诉我一个经验,蚂蝗两头都有吸盘,你抓住它身体,它一定有一头可以吸在你身上,你必须要把它揉啊揉地揉碎,才能摆脱它。唉,原本不杀生的我,被蚂蝗们逼得只得痛下杀手,估计那一路死于我手的蚂蝗大约在五条左右。
后来,被蚂蝗们咬麻木了,除了明目张胆在眼前晃的蚂蝗,实在没办法看下去,不得不消灭之。其余的蚂蝗,放任它们吸血直到吸饱自己脱落。
就这样带着蚂蝗一路急行军在中午12点到达阿尼桥(见下图),整个上午就这会儿我们算是主动停下来休整及吃东西。
而憋了一上午不敢解手的我放下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厕所。看见路旁十米开外有一间残破的木房,我不顾一切地往那边走,老莫说:那不是厕所。我说,不是也没办法了,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绕到破屋后面,找个自己觉得相对隐蔽的地方解决问题,却发现了这一路最恐怖的一件事:我的大腿上正爬着一条蚂蝗,吸血吸得整个身子膨胀得比粉笔还粗。我望着它却无可奈何,因为我手中没盐,没办法让它脱落,而硬拽是绝对错误的做法。于是,我只得带着这条蚂蝗回到队伍中,还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们遇到过比这更令人丧气的事吗?
晚上清点蚂蝗在我身上留下的弹孔,除了自己看不到的位置,总计21处,其中多处至今仍时不时会发痒。
“没被蚂蝗咬过,就不算是走过墨脱”,寒如是说。这个可怜的人,在背崩放下登山包时,还发现了一条超大型的蚂蝗,气得他点烟将它活活烧死。
阿尼桥,走了整整一上午,到这儿总算敢坐下来喘口气了
男人们可以脱到只穿个裤头来消灭蚂蝗,女人呢,可怜啊
解下我的绑腿,上面居然有好几条蚂蝗,有的已肠肥脑满,有的还瘦骨嶙峋。寒说,别绑绑腿了,一点用都没有。他说得对,我绝大部分被攻击点都在小腿上。于是,在寒用盐驱逐蚂蝗后,我将绑腿放入我的登山包外层口袋中
寒在鞋里放了樟脑丸,所以他的脚几乎没受到伤害,可他的大肚子却遭了殃,掀起衣服,鲜血淋漓
徒步墨脱第三天的最经典动作,浑身上下搜寻蚂蝗,这第一个哥们在休息时被发现脖子上有一条又粗又大的蚂蝗,咬得他颈部血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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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胳膊,是老莫的,老莫说他走墨脱几年,从没被蚂蝗咬过,可这一回马失前蹄,蚂蝗给了他如此隆重的见面礼。我觉得太恐怖了,瞧了一眼就逃掉,留下寒拍了这张照片
这是寒的腿,我的腿比他更惨,脱冲锋裤时,血和裤子粘一块
我的T恤,在拉萨洗过两次后的形象,我终于明白当我在玛尼桥脱下衬衣后为什么有小伙子赶过来拍我的背部——当时背上肯定趴着只大蚂蝗
据说那一路唯一没被蚂蝗咬的是这个女孩,她的男友在前面帮她抵挡了蚂蝗的所有进攻,感叹啊:爱情的力量实在太伟大了!
忘了说小星了。小星那天被咬的最厉害的地方是脚,他的左脚被蚂蝗咬出了一圈血印,当他将脚从鞋里取出时,白色的袜子都已变成红色,那情形,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取出三个馒头三包榨菜,寒、健次和我正好一人一份;可不曾想小星竟然没带干粮,这让我们感觉很为难。寒将自己那包榨菜递给小星,又拿出压缩饼干给他,最后还将原本准备明天吃的大火腿拿出来,四人各分一截。小星吃着吃着突然对我说:“姐,给我瓶水,好吗?”这话把我吓得不轻,我知道他出发前在曾眼镜那儿买了水,不至于一上午都喝完了吧?今天路途长,又怕水中有蚂蝗卵,大家都不敢取沿途的水饮用,所以,水在今天比任何时候都重要。我一上午都没敢动买的水,只是将杯中灌的水喝完了。早上我买了三瓶水,是打算健次、寒和我一人一瓶的,现在,小星开口,我怎么办?犹豫了一会儿,尽管舍不得,但还是拿出一瓶给了他,没想到他竟然咕噜咕噜一口气干了个底朝天,我怎么制止都制止不住,我太心疼自己的那瓶水了!还剩两瓶水,我必须保证自己的一瓶,因为我离开了水几乎就无法爬坡,还有一瓶给谁?健次还是寒,我掂量又掂量,将水递给了健次,他背着那么重的包,体力消耗大,需要及时补充水分。我没想到的是,健次接过水,想都没想就立即送到寒的手中(我的水都放在健次背着的登山包里,所以他很清楚他手中拿的是最后一瓶水。)
同样是年轻人,做出来的事却是如此的不一样,从这一刻起,我对小星有了另外的看法。
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儿,我们继续上路。
连续几天行走加上今天上午的强行军,我左腿的伤处隐约开始疼痛。过玛尼桥后,路况好了不少,而风景愈加美丽,蚂蝗也似乎不如前面多了,和寒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不再追随大部队的节奏,并且请健次先行(健次的速度原本至少要比我们快一半,所以要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他会很受累。)我和寒一路走走拍拍,倒也落得个逍遥自在。
墨脱素有“植被类型天然博物馆”之称,植物种类繁多、植被结构复杂,垂直带谱明显,在40千米的水平距离内,从高山寒带植物到热带植物几乎都能生长,原始森林类型众多,有常绿阔叶林、针阔叶混交林、暗针叶林等。生长着樟木、楠木、乌木、铁木、红豆杉和有“天然活化石”之称的桫椤等80多种国家级重点保护珍稀植物。在墨脱自然保护区内,仅高等植物就有3000多种,竹类植物约有10多种,野生兰科植物80 多种。属国家重点保护的野生动物有42 种,孟加拉虎、羚羊、长尾灰叶猴、大犀鸟等40多种国家重点保护动物在此出没,另外还有千余种昆虫,具有典型的生物多样性,被誉为“西藏的西双版纳”。(此段文字摘自百度百科)
就美景而言,至少在我眼中,墨脱算不上很优秀,但完全靠自己的双腿在三天时间内跨越春夏秋冬,见识从高山寒带到热带雨林品种繁多目不暇接的植物,这种独特的享受,却也是任何别的旅行方式所无法取代的。走在这绿得似乎可以沁出水来的山林中,脚下是奔流不息的多雄拉河,头顶是气势夺人的汉密瀑布,灌木丛和绿竹丛中,那些张扬地舒展着自己矮秀身姿和肥硕叶片的香蕉树,以它那与众不同的形象,成为我今天镜头追逐的主要对象。
汉密瀑布,又称“三叠泉”,瀑布分级而落,气势磅礴。如论我站哪,如何找角度,都无法将其完整拍摄下来。后来查资料,方知它的落差高达400米,由山顶倾泻而下,一路掠草过木,跨阶侵岩,在山壁上形成一叠三唱的壮观景象,流经我们必须要走的山路,继续向着峡谷深处跌落,直到坠入多雄拉河。
无论你如何小心,过瀑布时都不可能不被打湿衣服,而在这样的路上,想保持鞋子的干爽无异于异想天开。一路与水的无限亲密,也是走墨脱的特征之一。寒的登山鞋在汉密被烤得裂口不能再穿,今天开始他换了上专为走墨脱准备的军胶,而后,他将饱受此鞋折磨直至到达墨脱。
越走,海拔越低,到此已是酷暑难耐。寒块头大,背包大,消耗大,早已大汗淋漓,断断续续喝光了自己的水。这一路基本下坡,我对水的需求不是太强烈,所以,到三号桥之前,我还剩下三分之一瓶矿泉水。我将水递给明显干渴的寒,他不肯接,我只得谎称自己还有一瓶,这样才哄骗得他将水喝下。攻略上说,看到三号桥,就离背崩不远了,我以为胜利在望,才无私地奉献出了自己的水。然而,我错了。
三号桥,一座木质吊桥,不知有多少年代,但从桥上多处木板腐朽脱落来看,应该历史不短。站在桥上,看着清澈的多雄拉河,真想跳进河里去洗个澡。从我们翻越多雄拉山起,就一直在沿着这条河流行走,我们见证了一条从雪山上流淌下来的河流的整个生命轨迹,将把它从源头一直送入雅鲁藏布江。
过三号桥以后的景色,美吧?
与健次告别后,我痛苦得到处找水,想压下堵在嗓子眼里的那股馊味。寒似乎突然想起来似的说:“我包里还有一瓶灌的水!”“我不要灌的水!”我知道寒用自己的杯子灌过一瓶山涧水,可水中有蚂蝗卵的传说使我宁肯渴死都不会去碰它。“不是路上灌的,是我昨天晚上在曾眼镜客栈里灌的开水,在包里面,你找找。”寒弯下腰,我将他的登山包解开,伸进手去到处摸索,终于找到了那瓶用矿泉水瓶子装着的白开水。
“你这个坏蛋,明明有水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害我快要渴死?”我扣好包,寒直起身子来,我朝着他的包上捶了一拳。“我这瓶水是留到最关键时候用的,我要没准备,能一气喝光你的水吗?别以为我真的相信你还有一瓶水。”寒不无得意地说。
不跟他斗嘴了,我赶紧先用水漱了漱口,然后咕嘟咕嘟喝下两大口,那舒服劲啊,就跟三伏天吃冰棍一样。
下午五点时,终于看到寨门,我们精神振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今天的目的地背崩就要到了!
就在我们以为可以顺利结束第三天的徒步时,一个新的难题出现于眼前,我们进入了第二个大的滑坡区。滑坡是什么样子我们当时并不知道,沿途坐着休息等待的“三夫”人将我们堵在了根本看不到前方情况的小道上,我们只得停下。按进度推算,“三夫”人至少应比我们先一个小时到达,那么,此处道路的艰险不言而喻。
特别有意思的是,恰于此处手机有了信号,我打的唯一一个电话是给一位坚决不相信我能走墨脱的朋友,我告诉他:我不仅走下来了,而且是没有任何意外地走下来了。我,云游仙子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然后,给女儿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我们现在因滑坡被迫停止前进。女儿回到:不要擅自行动,一定要听从户外领队和背夫的建议,通过滑坡区眼睛看前方,不要低头向下看,脚步要踩实,走时要快而稳。女儿是我的户外指导,每次旅行中遇到难题,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健次过来了,他要我和寒坐下休息,他到前面去看情况。七八分钟后,健次空手回来,要我们跟着他往前走。
极其小心地越过“三夫”队伍,我们来到滑坡前,被眼前出现的情况吓了一大跳:一面呈70度倾斜的陡坡上,乱石纷呈,中间横亘着一条完全不能称之为路的“路”,这条路宽不过十几公分,且与山体同样倾斜,走在上面,一旦失足,必会顺势落入滔滔江水,几无生还可能。
山坡这面,坐满了“三夫”人和散兵游将,小星也在,而那面,除了领队和几员悍将,了无几人。
问过小星,知道老莫和户外领队间在如何过这个滑坡的问题上意见产生了分歧,有主张打保护绳的,认为这样可以增大安全系数,可又有人提出山体松动,无处固定保护绳,这样反而会更不安全。同时他们也勘察了下方路线,希望能找到一条沿江的道路,可是没有。也就是说,不管你是否害怕,我们都必须要从这儿走过去。
健次过去放好登山包,立即返回,这次,他将我的双肩包和小星的背包以及我们的登山杖全部收了过去,他说,我们必须空手走过去。
坐在我身边的那一对年轻人,看起来心事重重,俩人耳语了一阵,男孩对我说:“大姐,待会儿能不能让你的背夫帮我们把包背过去,我看这路,怕自己背包过不去。”我望着那倾斜的路,一般人背包行于其上,重心一定会向外倾斜,在这无任何抓扶物的地方,坠崖的可能性将会大大增加。虽然我知道健次已非常辛苦,但在这生命攸关的时刻,我也确实无法拒绝年轻人的请求,就点头答应了。
健次再次回来,要带我过去,我心里不踏实,就问小星他是不是愿意先过去。我看看他怎么走,然后再走。小星这孩子真的很勇敢,他站起身,随着健次走上了滑坡。我见小星走得并不算太困难,心中多少安定了些,等健次又一次过来时,我不再犹豫,因为无论是死是活,今天总得要走这一遭。
健次拉着我,走上堆积于山体的碎石块,我按照他的指引,一步一步踩过去,很快就来到了小路边。健次放开我的手,说这儿角度太斜,他牵着我反而不稳,我必须自己过去。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着刚才“三夫”一位领队说的话:双脚交替,重心向里,目光平视,气息稳定。我踏出一只脚,虽然有点斜,但还站得稳,于是又踏出了另一只脚,感觉有一股力量似乎在向下拉拽我的身体,我不敢耽搁,迅速交叉双脚前进,突然一个摇摆,把我吓得几乎魂魄出窍,好在被健次稳稳拽住,将我带向山体一方,我身体一下子贴在山上。定了定神,再吸口气,被健次拉着靠着山壁继续前行,终于走到倾斜度不那么厉害的地方,至于后面那半截路,朋友说看得心惊肉跳,我说那于我已是康庄大道。
我走过来了,如梦一般地走过来了。后来我无数次地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没有健次,没有“三夫”,我能走过那段险路吗?我不是没把握,而是肯定不能。我唯一能做的,大概会是死守救援。
在寒过来之后,我请健次去帮帮那俩孩子,疲惫的健次没说任何话,再一次返回到塌方那边。健次,这个十八岁的门巴小伙,给予我们的,绝不是一点点感动与感恩!他是我的背夫,可他又绝不仅仅是我的背夫,在这个不见钱就不做事,给多少钱做多少事,半途涨价、坐地起价屡见不鲜的时代,健次的存在,是一种奇迹,但愿这种奇迹,不要被污浊的商品经济所玷污,但愿若干年以后,在通往墨脱的路上,还有“健次们”的身影在闪动。
背崩瀑布。寒说:在这儿冲澡一定特别爽。
路被一棵大树根挡住,而这,对现在的我们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
下午六点二十分,伴随我们一路的多雄拉河流入滚滚雅江,向南而行。而雅江上方那个小小的仙境一般的村寨,就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墨脱县背崩乡。
墨脱,我来了!我终于来到你的怀抱!
见到背崩乡的那一瞬间,我没哭,真的没哭,我只是鼻子有点酸,一点点。
见到背崩与到达背崩,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因为,中间要过一座桥,著名的解放大桥。
临出发时,曾眼镜郑重告诫过我们,见到解放大桥一定不能拍照,因为背崩乡位于非法麦克马洪线,是一个军事管制区。关于非法麦克马洪线这里不多谈,只是大家要知道,由于这条实控线的存在,原本属于中国领土的藏南达旺地区9万平方公里的富饶土地现在在印度的控制之下。
解放大桥,一座钢索斜拉桥,横跨于滔滔的雅鲁藏布江之上,桥身长200米,宽5米,在别的地方这样规模的桥可能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它存在于墨脱这个原始的自然环境中,却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晚上住店时店老板告诉我们:30多年前,西藏军区决定在墨脱雅鲁藏布江上架一座钢索大桥,结束门巴人溜索飘筏的历史。8根直径10厘米、长250米的主钢索重达几十吨,全是用肩膀扛进去的。当年七八十位壮汉一起前进,每人间隔3至5米,从派镇出发向背崩蛇行,壮士们喊着号子,声音响彻整个山林,餐风露宿走了100多天,才到达背崩雅鲁藏布江边。可怎么才能将钢索的另一头牵引到对岸呢?部队又运来了一门60迫击炮,弹头上拴上牵引绳,一声巨响,弹头引着绳索准确地落在了江对岸。解放大桥由此诞生!
踏上这座英雄的桥,站在平坦开阔的桥面上,每个人内心都有说不出的激动,走上这座桥,即意味着墨脱之路最艰险的旅程已留在我们身后,我们可以自豪地宣布:我走过了墨脱!而小星,此刻恐怕更多了一层复杂的感受:没有边防证的他将如何通过检查严格的解放大桥?我和小星坐在桥面上,边休息边等待寒,我相信寒一定能想出办法将小星带入背崩。老莫和“三夫”的人过来了,我们问他能否将小星混在他的队伍里带进去,老莫说,边防军会一个一个清点人,他也爱莫能助。但小星可以多说些好话,边防军一般都会通情达理,毕竟,让小星一个人返回派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寒终于来了,我们一起继续想办法。寒说他需要一包烟好跟边防军通融,可我们身上都没带烟,正着急呢,一同坐着的一位驴友拿出自己的烟递给寒。
“你们怎么过来的?”我惊喜不已。寒竖起两指做了一个轻声的动作“看到你们走,我们也跟着走,就这样趁乱混过来了。”原以为非常麻烦需要耽搁很久的事,没想到会如此轻松地获得解决,不由得感叹小星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解放大桥到背崩乡,一路全是上坡,我们仨走得气喘吁吁(健次已先行),几欲崩溃。我极度后悔刚才将水全部喝完,对我来说,走上坡没水喝,那简直是要人命的事儿。可寒和小星,似乎比我更不中用,为了赶紧上去找到住宿点,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咬紧牙关向上冲。半小时后,终于爬上山坡,看到了第一家客栈,一问:没房间。又走向第二家第三家,还是没房间。那一刻,真是崩溃了,勉强支撑到上坡的最后一家,我决定,要是再没有的话,我一步都不走了,就坐在地上等寒和小星,至于今晚能够住哪,我才不管了!
老天可怜,在这儿终于得到答复:好像还有房间,不过要问老板。“老板在哪?”回答:“楼上。”拖着两条已经迈不开步子的腿一摇三晃地上楼,却没找到老板,不过见到了四川大哥,他给我出主意:后面还有两间空房,你赶紧占一间。不客气地将我的包扔到其中一间看起来稍稍像样点的房间的床上(不像样的那间房里只有四张光板木床),还得下楼去找老板。下那又陡又窄的楼梯时,两腿发软,差点一跟头栽下去。
寒和小星歪歪倒倒地上来了,我说:“包放外面,检查身体,再进房间。”可他俩谁都不听,径直走进房间,要不是寒放登山包的时候发现一条大蚂蟥,我估计他俩就直接将自己撂床上了。
换上客栈提供的拖鞋,两位男士开始脱衣检查,然后将换下的衣服鞋袜统统搁在房间外面的走廊上。我不能也不敢换衣,因此不能也不敢到处乱跑,只得坐在那儿不动。寒倒是来了精神,下楼泡了杯茶上来,我说:“我想喝。”他便将茶杯递给了我,可茶水实在太烫,半天我都喝不到口。这时,只见小星拿了两瓶饮料上来,看都不看我俩,自顾自进房间去了。一时,我觉得有点心寒。
店里的小妹来铺床时,寒将自己从北京千里迢迢带过来的笔和本子分给了她们。由于明天一早还得赶路,我们不可能去背崩希望小学了。
背崩也可以像汉密那样洗澡。进了洗澡间,胆颤心惊地脱下衣服,生怕会看到蚂蝗,情况似乎还好,衣服上并没有蚂蝗,只是血迹斑斑。身上特别是腿上,道道血痕触目惊心,有的伤口已凝固,有的还在流血。我粗略点了一下,被蚂蟥咬的地方不下二十处,特别是左边小腿上,不多不少正好十处伤口,流出的血将裤子和腿都粘一块了。
洗完澡,总算觉得自己又恢复到一个正常人的状态,可以和别人一起坐着吃饭了。
就这样,总共12个人(其中驴友8人,背夫及他们的亲戚4人),热热闹闹围着一张桌子坐下,四川大哥、寒、我和那位在解放桥上给寒烟的驴友,各要了一罐啤酒,边吃边喝边聊。一起走了三天,三天我们都和四川大哥不约而同住同一家店,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也算是种缘分。
背夫们很快吃完早早撤了,店老板也过来坐着和我们一起聊天。他说,背崩到墨脱的路被当地人叫做“高速公路”,已经通汽车,可今年的洪水把西贡桥冲垮了,现在得先步行到西贡,那儿会有车去墨脱。听到这个消息,我决定只要明天有车,就坐车走。对我来说,墨脱徒步走到背崩已经结束,后面的路既然都可以通汽车了,继续徒步就变得毫无意义,四川大哥对我的观点表示赞赏,可寒却持有异议,他坚持认为必须走完派镇——波密全程,才算徒步完墨脱,他问我们有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走墨脱——波密段,无人应和,看来,寒将有一段独行历程了。
席间,店老板拿进来一个比椰子还大的柠檬,让我们一行人大开眼界,连声惊叹。背崩是个神奇的地方,呆在这儿,你完全会忘记自己身在西藏,这儿有不少东西,是在西藏其他地方见不到的。
一起吃饭的一位年轻驴友拿来一面某户外网的旗帜,请我们在上面签名。行走这么多年,我从没有在任何地方签名留念的习惯,于我来说,路途中的所有一切在我的心里在我的生命中,而不在任何形式里。但犟不过他们的诚恳和四川大哥、寒的鼓动,我写下了墨脱徒步以来一直回旋在心中的一句话——身体在地狱,心灵在天堂。
那一晚,睡得很不踏实,老是觉得有蚂蝗附在身上吸血,看来,蚂蟥已成为我墨脱之旅挥之不去的噩梦。
墨脱,位于喜马拉雅山脉南麓,与印度毗邻,意为“隐秘的莲花”,“墨脱”一词在藏文中是花的意思。可见,很早以前就有人把墨脱比作“花”了。的确,墨脱不仅资源丰富,而且景色秀丽,四季如春,气候宜人。这里到处是莽莽林海,山花怒放,高山湖泊,飞流急瀑,被誉为西藏的“西双版纳”。过去墨脱也称 “白玛岗”,是莲花圣地之意。大藏经《甘珠尔》里说墨脱是“佛之净土白马岗,圣地之中最殊胜。”这些受到信徒顶礼膜拜的圣地,给众多西藏人的心灵播下无限的诱惑,墨脱的门巴人、珞巴人说他们居住的地方叫“白隅欠布白马岗”,意思是“隐藏着的像莲花那样的圣地”。在佛教的观念里,莲花是吉祥的象征。
将这段描写墨脱的网络文字放在背崩而不是墨脱县城,是因为我觉得我们眼中的背崩更具有“莲花圣地”的气质。
10月2日,墨脱徒步的最后一天,背崩——墨脱,全程30公里。
今天的行程虽然不短,但大家的心情都很放松,既然背崩到墨脱可以走汽车,想来路况一定差不到哪去。一觉睡到快八点才起床,走出房间,哇,云雾缭绕中的背崩,如同仙境一样美丽。
顾不上刷牙洗脸,穿着拖鞋、背起相机就出去拍照。
吃完早餐,收拾好行李,我们准备出发。
老板的这个店至今没有名字,我们强烈建议他就叫“酷驴兵团”,“不走寻常路,只爱陌生人”,这口号实在太拽太对驴友胃口了!
9点10分,我们正式出发。背崩乡海拔仅800米,而墨脱县城海拔在1200米,这就意味着,我们今天的路将以上坡为主。出发前,我原打算买点吃的带上,可店老板说,不用带,中午我们可以赶到一个村子吃饭,为了不再给健次增加负担,我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除水之外,我什么都没买。
背崩的门巴孩子,非常可爱,见我拍照,赶紧凑过来,我一说要拍他们,立即排排站,有模有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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